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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看台港:

张爱玲“边城”书写中的“重返”与“重访”

曲楠

(原刊于《现代中文学刊》年第4期)

摘要:年代初,张爱玲以当时出访台港的旅行经历为蓝本,创作了英文游记AReturntotheFrontier,而近年出土的《重访边城》,则是年代初对其“差异极大”的中文重写(而非翻译)。台港何以被命名为“边城”?“重写”基于何种方式和隐衷?本文旨在对“边城”书写所容纳的现象和问题展开细读和讨论:通过对“福尔摩沙”“罗湖桥”两个文本符码加以提炼和考察,AReturntotheFrontier实际是在殖民历史语境、读者阅读期待、冷战意识形态等西方认知框架下,策略性地将台港对峙为“政治边城”;《重访边城》在笔记、游记的文体互动模式中完成“重写”,并通过借鉴《易经》等方式,将台港重塑为“文化边城”。张爱玲以不同的立场、角度与方法,对台港形象的“边城”身份作出定位和调整,这不仅为考察其海外书写和晚期风格提供了一个全新而细腻的典例,还得以在作家形象层面上,建构出一个与年代上海创作“轴心期”对话的“边城张爱玲”。

关键词:张爱玲;AReturntotheFrontier;《重访边城》;“边城”书写

年李安电影《色,戒》上映后,在配合香港大学搜集有关“张爱玲,色,戒与香港大学”资料的过程中,张爱玲遗产执行人宋以朗拾掇起“一堆三十四页非常混乱”的遗稿,经年底重读、排序、比对,意外发现其竟为一篇题为《重访边城》的完整游记,且与40多年前张氏发表的另一篇英文稿AReturntotheFrontier有关。当事人“施施然”的又一次遗物出土,对出版界和学术界而言无疑是“天大的事情”,持有张爱玲作品版权的台湾平氏皇冠公司,借年4月号《皇冠杂志》将其公众于世,并把中英两版“边城”连同近年发现的《郁金香》《天地人》两篇佚文独立成书,嵌入“张爱玲全集”于年9月首发,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也于年6月推出了“边城”简体中文版。

AReturntotheFrontier发表于年3月28日美国TheReporter杂志,年9月20日张爱玲曾在此发表StaleMates(即后来的《五四遗事》),两篇后来都以中文重写,张与该杂志也算“老搭子”。发表后,张爱玲将其“寄回了台湾给她的朋友看”,并致函宋淇:“‘Reporter’上那篇短文原名‘FrontiersRevisited’,由他们寄一份来给你们,大概要下月底才到。”宋淇后来在年3月号香港《明报月刊》刊发《私语张爱玲》(同年3月1日、2日刊于台湾《联合报?联合副刊》)时,将英文篇名一笔带过,颇为识趣地未作出任何中文注释。文讯不胫而走,刘铮在《几点释疑》中对此有所交代:“许多传记、回忆文章里都提到过(AReturntotheFrontier),但多数是从别处转述而来,真正读过这篇文字并谈及其内容的,大概只有宋淇、郑树森、王祯和、水晶、司马新等几位先生。……文章的题目,此前有《回返边疆》、《重回前方》、《重回前线》等几种译法。”刘铮本人亦在未获得授权的情形下,抢先于年12月14日台湾《中国时报?人间副刊》发表了对AReturntotheFrontier的首篇全文翻译,译名为《回到前方》。高全之也沿用郑树森的说法,以《重回前方》之名加以介绍。

实际上,早在年4月7日致宋淇夫妇信中,张爱玲便明言“正忙着改写《重访边城》这篇长文”,对中文稿早有立意,这让后来基于英文版的众说纷纭,多少有点“无事忙”,“前方”与“边城”亦可谓差之天壤。张爱玲对个人作品的翻译,自有其严谨和独到的考虑,向来不容未谙其意者置喙,年5月2日她在致夏志清的最后一封信中道:“我犯了眼高手低的毛病,作品让别人译实在painful。”“painful”似乎语带双关,是自嘲还是恐惧?无怪乎张在年2月14日给宋淇夫妇的个人遗嘱中交代其作品要请高手译,这自然是无力亲为的权宜之策。或许是预感到身后盗译乱象,张爱玲还是提早完成了几近完整的AReturntotheFrontier中文改写版《重访边城》,正如宋以朗所言“张爱玲并不喜欢别人翻译她的作品”,“我今时今日都认为张爱玲对刘先生(笔者注:刘铮)的英文翻译并不满意”,“假如她在世的话,她永远不会容许别人这样做的”。

处于直系生成脉络中的AReturntotheFrontier和《重访边城》,成为爬梳、建构张爱玲文本内外书写/旅行历时轨迹的又一组珍贵文献。然而,二者关系的复杂性在于并非惯常的自作自译。宋以朗在小心比较后,发现《重访边城》不是从AReturntotheFrontier直接翻译的,“新加了很多文字”。《重访边城》全文一万五千字左右,如果不考虑中西语言在跨语际实践后所造成的文化增补和流失,仅从情节关联性来看,重写超过一万字,可谓“差异极大”。前后相隔近20年的中英文本近乎各自独立、而非彼此承继,二者不具备讨论译介问题的理想型框架,更适合置于特异的个体语境中加以追溯。从英文“短文”到中文“长文”,这场“边城”书写所容纳的诸多现象和问题,将是本文细读和讨论的中心。

一、“福尔摩沙”与“罗湖桥”:重返谁的边城?

年10月13日,张爱玲由美国悄然抵台,停留约一周后赴港。张此行相当低调,从筹备到接引,台港两地只知会了麦卡锡与宋淇夫妇——张爱玲此时经济生活的主要赞助人,直至临离台才“被一位晚报记者发现行踪”。后经“打听”和“揣测”,《民族晚报》于年10月26日刊出了一篇题为《张爱玲悄然来台——忽闻丈夫得病,又将摒挡返美》的独家报道。

时隔近两年后(年3月28日),张爱玲据此行撰写的英文稿AReturntotheFrontier,才由美国TheReporter杂志刊出。据宋以朗回忆,此文在当时的台湾文学界“引起了极大的回响”:“因为张爱玲到台湾短期旅游,她会见了王祯和,白先勇,王文兴,陈若曦等人,一般反应对AReturntotheFrontier不是甚佳,也许大家对‘祖师奶奶’期望太高了,但仅仅一个星期的短期旅游,不大可能启发出什么高知卓见,而且英文写作也显示不出张爱玲中文的真正功力。”最末一句或为实情,张旅台时曾与人提及自己双语写作中的经验差异:“先用英文写”,“写得很慢”,相比之下“中文写得很快”。但启发不出“高知卓见”一说,似有为张开脱之嫌。“高知卓见”当然启发出来了,即后来的中文长文《重访边城》,不仅补写了英文稿所“遗忘”的大量台港见闻,文笔亦卯足了张腔的活色生香。无怪乎台湾文坛对英文稿反应欠佳,其中不少成员曾是张旅台时的陪客,阅读期待与实际内容形成巨大反差。既然AReturntotheFrontier对港台读者有意藏闪,那张爱玲“重返”的究竟是谁的“边城”?

首先值得注意的是,张爱玲并未将“台湾”直接音译为“Taiwan”,而是使用了一个西方词汇“Formosa”代以指称。关于台湾冠以“Formosa”的命名史,明治时期(~)日本学者伊能嘉矩在其《台湾文化志》中有所论述:

“是より先、一面には西暦一千五百年代の初葉を期として、歐洲に於ける絶東航海の機運漸く歩武を進め、端を葡萄牙人が、廣東の一角蠔鏡澳、卽ち媽宮(Macao)を占據するに發き、遠く支那海を北に進みて台灣海峡を通過する航海者により、初めて台灣の存在を、歐洲に紹介せらるるに及びしが、當時亦、「華麗島」の義を寓するイラ?フオルモサ(IlhaFormosa)の地名は、夙に葡萄牙語によりて與へられたりき。……而してフオルモサの稱呼は、爾後和蘭人に其侭承襲せられしが、西班牙人は、其國語化してHermosaといへり。”

由此可知,“Formosa”源于大航海时代,是着手东方扩张的葡萄牙人在侵占中国澳门时对所见台湾岛的命名(西班牙人将其国语化为“Hermosa”),这一名称后来被17世纪侵台的荷兰人沿用,并在今日台湾得以保留,即中译名“福尔摩沙”“美丽岛”(“IlhaFormosa”中“Ilha”意为“岛”,“Formosa”意为“美丽”)。但如此释名尚不足以揭橥英文稿的深意,其背后另有待透视的命名机制。

最早出现“Formosa”的文献之一是西方绘制的地图。年葡萄牙制图家LopoHomem在世界地图中首次以“I.Formosa”指代包括台湾在内的弧形列岛,后经16世纪地图的历时沿革,“Formosa”的位置指称意义基本得以确定。然而,在雅各?埃斯布兰特松?诺得洛斯(JacobIJsbrandtsz.Noordeloos)于年环岛航测后绘制成《北港图》(OutlineofFormosa)以前,多数西、葡制图师却仍将台湾误认为一串离散的群岛,而非形貌清晰的独立岛屿。确定性与不定性在西方制图师身上构成龃龉:在地理认知尚未明晰时,他们便亟欲通过地图绘制、地理命名等方式将台湾“确定”下来。正如安德森(BenedictAnderson)所言,“地图”是殖民帝国为开展想象工程而施行的三大视觉化手段之一(另两个为“人口普查”和“博物馆”),通过地图的命名工程,西方强国不仅加紧对领土掠夺进行视觉化宣示,更集体着手将东方规训于西方认知框架中,为东方确定“合法”的地图表述,“Formosa”实质上是西方收编台湾的命名殖民。荷兰殖民者对照本国南部“Zeeland”,将台湾西南海岸的堡垒(今台南“安平古堡”)附属命名为“Zeelandia”(热兰遮城),无疑是更典型的版图暴力。

西方以自我为(利益)中心,将台湾命名为“Formosa”,实际上印证了萨义德(Edward.Said)所警觉的“东方主义”,即以自身修辞系统改造东方地理面目,实现“他者化”(other)的东方想象。而将台湾泛化为群岛的失误,反而凸显了想象的本质,“Formosa”最初只是葡萄牙海员对散布于非洲、南美及亚洲诸多岛屿的通称,即便后与台湾确立了指称关系,仍不过是西方思维方式建构出的“想象共同体”,其符号/象征意义远大于实指意义。张爱玲对“东方化”东方的西方认识框架和话语策略显然了然于心,早在年萨义德出版《东方主义》(Orientalism)之前,她便使用Orient一词,将台湾定位为西方观看视野中的“东方”(“everyoneisvisitingtheOrientjustnow”),而“Formosa”亦不简单是张一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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