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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期红豆红豆头条距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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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离悖论与我们时代的情感现象学

马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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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兵,年生,山东大学文学院副教授,文学博士,青年批评家。出版有《伦理嬗变与文学表达》等,批评文章见于《文学评论》《中国现代文学研究丛刊》《当代作家评论》《小说评论》《文艺争鸣》等权威期刊,主持国家和省部级项目多项。系中国现代文学馆客座研究员,山东省作协首批签约评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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尹学芸的《爱情公寓》和《一步之遥》,无论结构、主题还是题目,都有着很强的互文性,而且两个小说的情节可以构成一种互补,《爱情公寓》里由县城到京城去赴一场情感约会的叙事者所遭遇的,也许就是《一步之遥》里的C城女人在G城经历的,精心筹划的密约成了形同陌路的引信。在阅读这两篇小说时,我思考最多的是,一向很会讲故事、很会对琐屑的人生做出洞察,并能把波澜不惊的表层生活下那些波谲云诡呈现出来的尹学芸,这一次为何放弃了核心性的故事,而把情境作为叙事的重心,并且近乎偷懒般地使用了相同的情节结构。而且,通过细读我们还发现,《爱情公寓》和《一步之遥》这两篇小说非常有意思的和作者最近两年备受好评的《李海叔叔》《玲珑塔》等构成一种侧重不同的对位关系,或许代表了尹学芸勘探人性的另一条路径。

“距离的组织”

《距离的组织》是卞之琳的一首名诗,这首诗诗行之间的逻辑是靠一种有意味的距离关系组织起来的。阅读《爱情公寓》,让我想到了这首诗,因为这个小说的叙事也是靠距离关系来组织的,具体来说:小说的距离关系又可分为两种,一种是叙事进程的距离,一种是叙事情节中人物之间的距离。

先来看叙事进程。《爱情公寓》说的是一桩婚外情的故事,但小说中的叙述者向读者展示的却是她去北京、她自北京返回和与赴京时同座女孩的又一次邂逅的三段情境。这三段彼此间都有时间的间隔,因此作为一个有机事件的约会其实是被叙述者有意拆解开来讲的,而这种时间间隔所制造的前后衔接的距离感,一方面带来一种交流上的阻滞,读者能感触到叙事者暗流汹涌的内心,可叙述者却似乎无意就自己的心灵创伤向读者交代什么;另一方面,它在整体上赋予文本一种跳跃性的节奏,因为线性的时间之轴上关键情节的语焉不详,小说起承转合之处就仿佛电影的跳格剪辑,而且就像跳格镜头那样,虽然画面被抽离了数桢,但情感和情绪的延伸和延宕还是贯穿的。

再来看叙事情节中人物之间的距离。在去北京的大巴车上,叙述者意想不到地遭遇了一个距离感的困扰,一个打扮恶俗的女孩毫无顾忌地把头靠在叙述者肩上沉睡着。在这个情境中,尹学芸展示了她观察生活的细致和明敏,寥寥数笔便将一个涉世未深而又对远方怀着天真梦想的乡下女孩勾画得如在目前。她对陌生人的不设防,让秉持一种社交距离感原则的叙述者有些无所适从。

叔本华在他的随笔集《附录与补遗》中讲过一个著名的豪猪取暖的故事。大冷天里一群豪猪为了取暖凑在一起,当它们挤成一团时,却发现长长的箭刺刺痛了彼此,它们一哄而散,可寒冷又一次袭来,它们又慢慢地挤在了一起……后来钱钟书在《围城》里也借用了这个比喻,不过说的是刺猬。豪猪也罢,刺猬也罢,这个取暖的困境颇能表现现代人交往的距离悖论,就像西美尔在《桥与门》里曾谈到的,害怕被触及、害怕被卷入是现代都市人共同遵守的一种社会观念,他说:“在人与人之间塞入了一种无形的、发挥作用的距离,它对我们文化生活中过分的拥堵挤迫和摩擦是一种内在的保护与协调。”距离因此成了社会个体存在的基本情境,可是这种情境又会带来“心理性的浮游不定的孤独个体感觉”。为了对抗这种孤独和对生命感受的钝化,人们又会去寻求各种缩短距离的亲密关系。就像《爱情公寓》里的叙述者,跨越地缘的遥远距离是为了寻觅一份情感的慰藉,她对陌生女孩密切接触的不快又凸显了她对社交距离的恪守。然而反讽的是,她期待的亲密给了她心痛的疏远,而她意图疏远的女孩却亲密地惦记着她。

同样地,距离感也可以解释小说的第二个片段。回程的大巴车上,带着一个患了面部神经麻痹的孩子的父母和一个自称警察的人攀谈起来,其中孩子的母亲和警察互称网友。他们下车后,警察的身份引起全车人的猜疑。在这个片段中,叙述者倾入无限寄托的爱情公寓“破产”了,正处于情感的“灭顶之灾”中,小说不去处理她纷乱的内心,而是借她之眼观察同行者,母亲与警察间的自来熟,其他乘客对他们关系近于下流的揣测,都被她收入眼底,成为她测度人情冷暖并反观自身的尺子:被网络拉近的距离,被窥探欲刺探的距离,欲保持距离而又被距离所困的烦扰,这些元素一点点地组织起来,比直陈内心的倾诉更缠绕地呈露出一个人的困境。而那个孩子因为面部神经麻痹丧失了微笑能力,这个细节的设置显得饶有意味:如果微笑代表了陌生人之间一种交流的开启,那现代人因为安全感的匮乏而对陌生人的问候抱以心防,那么面部的神经麻痹不正是隐喻了一种时代的病态症候吗?

另一篇小说《一步之遥》探讨的其实也是情感距离的边界问题,即小说中所谓“从相爱到不相爱,就一步之遥”,何况“一步之遥”这个词语本身即蕴含着远与近、亲密与疏离、温暖与孤寂的辩证,它集中凸显了现代人受困于心理距离的尺度而患得患失的焦虑状态。

机上、车上、在路上

《一步之遥》中,女人和男人相识于封闭的机舱之内,在万米的高空上慢慢相熟进而相恋,开始一段婚外的恋情。而《爱情公寓》中,叙述者叙述的重心就是往返于京城与县城的大巴。这种“在路上”的相遇非常富有情境性,就像有的论者指出的,“文学语境中的陌生人在交通工具上的相遇,一次如横空出世般的相识及其背后折射的心灵照面,深具浪漫主义或‘突然美学’的意蕴”。

仔细分析,机上、车上、路上的邂逅故事一来可以在结构上将时间空间化,以空间作为情感和记忆的负荷体,从而完成对叙事的一种层化和微观的处理;其二,在路上意味着物理空间的位移,也意味着心理上对日常生活秩序的逃离,但是在绝对的位移中个体的物理属性又是相对静止的,在心理上,那个脱离开的秩序还是构成一种无所不在的背景甚或“惘惘的威胁”,所以它其实既体现着现代人“生活在别处”的憧憬,又蕴含着一种无法落定、归属不明的悬浮感受。也因此,机上或车上的情感既是真的,又是假的。就像张爱玲的名作《封锁》,小说里的男女因邂逅萌发的爱情有一个最基本的前提,他们被封闭在一个车厢中,被迫面对生活流程之外突然多出来的那点时间,所以当封锁结束,他们迅速复归到陌生人的状态,“封锁期间的一切,等于没有发生,整个上海打了个盹,做了一个不近情理的梦”。

《一步之遥》有点类似对《封锁》的续写,男女主人公在万米高空因为一本台湾版的《百年孤独》发生了邂逅和恋慕,他们也许也意识到这不过是“一个不近情理的梦”,可还是要把梦照进现实,两人继续交往并发展成秘密的情人关系。但返回到生活秩序之后,这桩恋情开始变得面目可疑,道德的背负是一方面,更关键的在于,他们寄存情感的那个“在路上”的空间载体没有了,这种悬浮的情感也就失去了附着。也因此,在女人的追忆中,她特别留恋两人在乡间有过缱绻的那片青纱帐,男人在那里告诉她地老天荒的情话。这片青纱帐就像是脱离日常场景的密闭机舱空间的一个仿象,他们置身其间就等于给自己披上一层隔绝生活的斗篷,换言之,他们的爱情必须靠营造这样的空间来维系。然而,这个空间在庞大的日常生活体系中实在无法构成持续的坚实支撑,因此,他们爱情的前景几乎是注定的,终于在女人精心策划了与男人的生日聚会之后,爱情戛然而止,两个人都有如释重负之感。

和《爱情公寓》一样,无疾而终的婚外恋只是生活中一个微小的偶然。但这些萍水相逢的机上、车上和路上的故事却不失为洞察人性幽微的途径,就像尹学芸自己说的,她要探寻的是“粗粝的表层底下蕴涵着绵厚的想象和未知”,距离悖论也好,邂逅悖论也好,人们不甘为平庸的生活体制化,又无法确当地处理日常流程之外的亲密关系,这就是我们这个时代的情感现象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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